從亞洲出走——葡萄酒起始的向左轉
在我們的先人們開始設法用谷物蒸餾酒時,另外一種發酵果酒在亞洲的西邊也開始初露端倪。
葡萄酒的發源地是西亞,確切地說,在幼發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兩河流域的美蘇不達米亞平原和西南高加索一帶,有著遠古的葡萄種植與葡萄酒釀造的遺跡。其后,葡萄酒的傳播路線似乎就遠離了我們,在史前6000年期間,向左轉去,奔著就近的文明古國埃及去了,圖特摩西斯三世尤為鐘愛葡萄酒, 現今她與兩罐葡萄酒的石雕像可以佐證這一點。 之后,在史前3000年—2000年期間,葡萄酒借道埃及去了古羅馬,從那時起,隨著羅馬帝國的擴張,多次北上歐陸,葡萄的種植和釀酒技藝帶到了羅納河流域,幾經起起落落,最終,釀酒葡萄種植以及葡萄酒釀造遍及歐陸,從而形成了各自不同的葡萄酒產區以及其各自的特點,尤為重要的是,從而衍生出了與葡萄酒相應的佐餐文化,而這正是歐洲各國,乃至于各個葡萄酒產區引以為自豪的餐飲文化根基。
葡萄酒的回歸
A. 中國的葡萄酒的尷尬歷史
盡管我們的國度,無論從緯度上來講, 還是東西跨度上來說, 都應該是能夠有大片種植釀酒葡萄的地域,但是, 數千年來沒有形成種植、釀造及飲用葡萄酒的飲食文化。早在西漢時期,漢武帝派遣張騫出使西域,將西域的葡萄及釀造葡萄酒的技術引入中原。但是十分遺憾,不知何種原因,中原葡萄酒的歷史在那似乎要起步的一刻,卻戛然而止。盡管,在這之后,歷朝歷代,也有零散的歌詞詩賦、只言片語提及葡萄酒,但是終究在葡萄種植以及釀酒行當沒有形成氣候, 近幾年,也有人試圖證明葡萄酒在中原存在的歷史,但似乎也沒有見到什么令人信服的證據,葡萄酒相關的佐餐菜品更是無從談起了。
所以,葡萄酒有史料可考的在我國也就是百余年的歷史,當然這期間恰好是中國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歷史時期,內戰外患延綿不斷,國弱勢微,民不聊生, 溫飽尚且不保,何談葡萄酒的釀造。1949年解放后,國家經濟逐步得到了恢復,但是,就葡萄酒而言,既非國防科技項目,又非民眾生計的必需品,在國民經濟的排序中,葡萄酒的位置,可想而知。況且, 國家在全面的計劃經濟體制運行期間, 幾十年來,具有中國特色的果露酒完全主導為數不多的所謂葡萄酒廠的生產計劃,也就是原料調撥供給和產品統購統銷,完全按計劃來。所謂果露酒,就是在前幾日,人們還可以聽到的名詞,"半汁酒",說白了,有些許葡萄汁, 其余的就是三精一水了。假如把這一段歷史也稱之為自己的葡萄酒的光榮史,自能令人莞爾。現代意義上的葡萄酒, 應該說,是從上個世紀80年代初起,幾個合資酒廠的建立,我國才有了比較廣泛地國際釀酒葡萄品種的種植,以及比較成規模地葡萄酒釀造。葡萄酒成熟技術和成套設備的開始得以引進,國內的葡萄酒企業在國家資金的扶持下也跟上時代的步伐。葡萄酒的發展史,在中國可以說是,跨時代的,跨越了歐洲耗用了千百年來的木質釀酒器具的歷史演變,現今歐洲的眾多的酒廠尚在逐步地用不銹鋼設備更新那些老式設備,在中國可以一步到位。有些酒廠的現代化, 令得歐洲同僚們艷羨不已。但是, 市場營銷,那可就不敢恭維了。
B.當今的亞洲,幾家歡樂幾家愁
改革開放之初,法國"干邑"潮在港人的策劃下,大肆涌進之時,打破了國產白酒一統天下的局面,禁錮多年的國內市場,饑不擇食,一時間洛陽紙貴,港人數錢,法國人直搖頭,為什么,港人偷著樂自不必多言,法國人呢?一則為國人的在飲用上的無知感到難堪,一則為究竟能有多少假貨打著“干邑”的旗號涌進了大陸市場, 壞了自己的名聲而無可奈何?那期間知識產權算個啥?記得那時, 我曾經接待過軒尼詩酒莊的代表團, 莊主送了一瓶XO時,特別聲明,這是他從法國酒莊帶來的,弦外音,在大陸真貨能有幾何?幾年后,在人們意識到“干邑”根本就不是什么佐餐酒的時候,大有上當受騙之感覺,因為那原本那時歐洲人在酒足飯飽后, 點一支雪茄煙, 噴云吐霧時文章來源中國酒業新聞網, 玩味的酒精飲品。"干邑"潮退下之后,國人吊起來的味覺,立馬找不到北了,覺得在我們的餐飲文化里似乎缺點什么,那就是葡萄酒。港人不甘于“干邑”潮的沉寂,再度北上,推著 “武當紅”( Mouton Cadet) 卷土重來,起初,是在夜店里推,之后,逐漸地走向了餐飲,此時,法國的半官方促銷組織,法國食品協會(SOPEXA)從幕后走上了前臺,人們對葡萄酒的認識,日漸清晰起來了。"武當紅"的正牌酒Chateau Mouton-Rothschild,也就日漸火起來了,至今一發不可收拾,乃至有價無市,那便是后話了。
當然了, 在葡萄酒的發源地, 兩河流域,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 且不說現今的風土條件屬否適宜葡萄的生長, 單就政局來講, 葡萄的種植以及葡萄酒的釀造恐難有機會回歸。現今兩伊, 一個是戰火不斷, 生靈涂炭的伊拉克,一個是政教合一的伊朗, 葡萄酒與任何酒精飲品一樣, 在禁止之列, 大有有家難回的味道。記得2006年,訪問美國的時候,被推薦到一家伊朗移民的酒莊,美莎拉酒莊,(Maysara Estate), 移民美國十幾年,換了幾個行當,最后還是拾起了波斯人的古老技藝, 選擇了種葡萄釀酒,所釀的白葡萄酒,Sauvignon Blanc 是白宮酒單上的保留酒,現在一家人其樂融融。
西亞回不了, 就想當年葡萄酒向左轉,去了埃及一樣,在8,000年后的當今,交通,通訊的發達,誘惑著葡萄酒遠涉重洋來到了東亞。談到東亞,我們不能不說一下香港與日本。 香港, 那里的自然條件根本沒有資格談論種植釀酒葡萄, 但是, 這絕不妨礙香港成為歐美葡萄酒輸入亞洲的樞紐, 在全球, 有一個表面上來講, 比較奇特的現象, 在同樣沒有什么像模像樣葡萄酒釀造的英國, 在評論各國葡萄酒方面,幾百年來卻執牛耳, 連法國那些名莊每年的新酒也要那幫人先評論一番,他們的說三道四,左右著名莊酒的市場的訂價走向。所以, 一個世紀的一板一眼的英倫文化的熏陶了香港幾代人, 葡萄酒消費上,香港人去年平均每人飲了3.3公升葡萄酒,在亞洲地區當中最高。香港遙遙領先于四鄰也就不為奇怪了。無論是在葡萄酒的貿易轉口上來講, 還是某些歐陸品牌在大陸的市場策劃以及營銷, 那可以說是將西為中用的營銷,在大陸把幾乎每個成功案例演繹得淋漓盡致, 前面所提到的“干邑潮”,“武當紅”應該就是其中的一二吧。當然了,在做酒類生意上,欺負像鄉下人的大陸同胞那是也絕不眨眼。
其次,我們再來看看日本,無論從緯度上講,還是從地勢土質上來說,在最有可能成為日本釀酒葡萄種植于釀酒的風水寶地,就是Yamanasi 山梨縣,但是令人遺憾的是, 在葡萄生長期,特別是結果期,每年臺風前赴后繼的造訪,記得我在當地考察時,看到在應該收獲季節的葡萄依然生澀, 每行葡萄還要掛上塑料薄膜以防降雨,所以,使得那里也只能種點食用葡萄而已。但是,沒有本土的葡萄酒,不等于他們不會鑒賞葡萄酒,自 “明治維新”的領軍人物之一福澤諭吉老先生倡導了日本要 “脫亞入歐”之后, 日本在對歐洲消費品上一貫領跑亞洲, 與香港難分伯仲。葡萄酒依然如此,舉個例子,在每年11月,對法國寶祖利新酒(Beaujolais Nouveau)的鐘愛上, 可以說是無人企及, 2007年,日本人喝掉了800萬瓶, 緊隨其后的美國, 才開了200多萬瓶, 這還是借助全國性的節日-感恩節, 恰好是寶祖利新酒發售的一周后, 幾乎家家要來幾瓶新酒以期感恩, 以及緊接著的更大的節日---圣誕節, 反觀我們, 2008年此時, 區區5萬瓶的新酒酒塞散落在我們諾大的大江南北。
至于臺灣,前幾年, 類似大陸計劃經濟下的專賣機構“臺灣煙酒公司酒事業部”,不甘人后, 硬要在雨量豐沛、濕氣漉重的臺灣引種國際釀酒葡萄, 結果不難想象, 釀制出的葡萄酒又酸又澀,市場競爭力高下立判。韓國,至少在我2,000年考察時,難以找到像樣的葡萄園,難以找到同仁,談酒論道,其它亞洲諸國,文化宗教各異,葡萄酒幾乎沒有什么位置可言。近幾年有種新提法,在新舊世界之外,出現了“New Latitude Wines”,大致上指的是南美洲的巴西,亞洲的泰國以及印度,種植的葡萄品質如何,尚不得而知。
C. 無所適從的消費者
葡萄酒的回歸, 首先是國際釀酒葡萄品種在國內的種植,以及比較成規模地葡萄酒釀造。其次是,世界各國葡萄酒的低門檻地進入市場。隨著國民經濟的飛躍發展,國民消費能力的提升,人們對飲食文化的關注,葡萄酒也日漸被人們津津樂道,在國產葡萄酒獨享市場沒有幾日,進口葡萄酒,無論是來自老牌的“舊世界”,還是咄咄逼人的“新世界”,隨著關稅的降低,近幾年,爭先恐后,紛至沓來。眾所周知, 葡萄酒的類別,要比我們的粬酒要多得多,再加之釀酒國際葡萄品種以及各國的地域品種繁多,又因國度的不同,產地/產區的不同,酒莊的不同,年份的不同,呈現在我們眼前的葡萄酒瓶上的酒標,書寫著不同國家的文字,法文,意大利文,葡萄牙文,西班牙文,不一而足,最為能夠看懂一二的,也起碼是英文,即使有中文譯名,那也是有那些進口商為了通關,糊弄海關隨意瞎編的,同一個外文,數種譯名,光怪荒誕,自然是拗口難記,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我們華夏文明在葡萄酒方面, 根本就沒有歷史的沉淀,消費者, 自然也就沒有知識的積累,選擇起來,面對上述的千奇百怪的酒標, 無所適從,也就不為奇怪了。飲用時, 更加離譜,波爾多名莊葡萄酒兌雪碧,等等幼稚消費,令人汗顏。
D. 趁機漁利的國內酒廠
在進口葡萄酒沒有被消費者認知之前,國內的葡萄酒廠,大多只是擁有個品牌,這些品牌基本上是扁平的, 沒有什么內涵, 也就是根本沒有像舊世界的成千上百的酒標, 既有橫向的酒莊與產地有著密不可分屬地文化。又有縱向的酒莊傳人的歷史淵源。 國內即使那有些歷史酒廠,現今的管理者對于品牌的感情,對于信譽的認知,難以恭維,這些個品牌能做的只是利用所有公共媒體對消費者的狂轟濫炸。在進口酒標面前敗下陣來的消費者,只好就范于這些品牌了。錢沒少花,當然了,消費者買了廠家的電視廣告高昂播出費用的帳單,至于酒瓶里的內涵,沒人能說得清,質量上,參差不齊,原因很簡單,除了個別酒廠擁有自己的葡萄園,(其實也那難說是真正意義上的擁有,國外的酒莊世代相傳地擁有自己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葡萄園),所以,國內的收獲葡萄的質量,除了地理,氣候因素之外,還有糾葛不清的果農與酒廠,酒廠與酒廠的利益博弈,充滿了變數,促使不少酒廠四處搜羅往年的原酒,或者從其它產區,或者從海外買來些酒質不一的原酒,消費者永遠不知道這些酒廠從那里拉來了些原酒,接下來,只是灌裝,貼標,發貨而已,與其說是葡萄酒莊,不如說是葡萄酒灌裝而已,如果銷量不理想,燒錢買電視廣告。順便說一句,在法國,含酒精的飲品,想在公共媒體上做廣告的任何企圖,無一例外地被擋在法律的大門之外。因為鼓勵飲酒那是有悖于國民的最大利益,身體健康,(眾所周知,任何酒精飲品對身體都是一把雙刃劍。)和道路安全,以及對未成年孩童的蠱惑。 因為我們國家在葡萄酒的品質上,只有合格與不合格之分的法規界定,至今尚沒有從法律上對產品的品質分級,法律滯后。其次,主管機構能夠定期向公眾發布各產區的客觀公允葡萄收成狀況,使之國內葡萄酒的年份酒名至實歸, 擺脫魚龍混雜的廠家的忽悠, 但是, 時下, 消費者只得靠自己仔細判定廠家所說的各種級別,年份了。
不論如何紛繁雜亂,魚蝦混雜,值得慶幸的是,數千年前從西亞出走的葡萄酒繞了一大圈,在20世紀80年代回到了東亞,無論是從種植規模還是市場規模,中國是當仁不讓的最佳落腳地了。可是眼下的事,是我們如何來呵護遠道回來的游子,用法制來規范葡萄酒種植以及釀造的游戲規則,讓葡萄酒在東亞健康成長,使葡萄酒在我們亞洲的餐飲文化中有那么一席之地,應當是我們這一代從業者義不容辭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