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酒,我有一肚子悲憤的話要說。這個世界被簡化成了一個個局,不上飯桌干不成事,不端杯子我們的感情就表達不出來;凡局必有酒,凡酒必要喝,凡喝必要淋漓痛快,往醉里整,不醉不歸。在這些大大小小的公局和私局上,我基本上都是那個最膽怯的人,上桌之前目光就開始猶疑飄忽,希望別人看不見我,容我有三五分鐘大碗吃飯大塊吃肉,然后抹抹嘴提前溜掉,免得遭遇當(dāng)頭棒喝:倒?jié)M!干掉!聽了我就頭皮發(fā)麻。有時候我也在想,喝了又怎樣?喝醉了又能咋地?也的確如此這般豪放了很多次,結(jié)果千篇一律:先吐掉,再倒下。吐得翻江倒海涕泗橫流的時候,我總會利用殘存的那點智力感到悲傷,這么多的糧食,這么好的酒漿,喝下去就為了吐出來?這個問題常常來不及想清楚,一歪頭就睡過去。醒來后腦勺有一個點尖銳地疼,像楔了根銹蝕的釘子。不過那會兒感覺要好點,有劫后余生的慶幸,那么一場大酒,我竟然喝過來了。起碼最近幾年是這樣,每下了一個局,不管躲沒躲掉,我都覺得是打了場勝仗。 我當(dāng)然不想在酒桌上被人不齒,我也希望三碗五碗、三瓶五瓶地跟朋友們干下去。滾滾長江東逝水,酒花淘盡英雄,那山河歲月的氣派,想想都覺得自己不是個庸人。我夢見過自己左手一瓶北京二鍋頭,右手一瓶紅星二鍋頭,三下五除二,一桌子人迅速放倒,來,兄弟們,別急,喝完了再倒下!可我還是見到酒就怕。幾年前我把這恐懼歸為酒量不行,為爭取進步,上了桌我努力地喝。先天不足后天補,我就不信功夫能負有心人。種了瓜豆都沒得到,酒量沒長進,還老出笑話。有一回喝多了去洗手間吐,吐完了坐在馬桶蓋上說啥也不起來。不想動,渾身懶洋洋的,就覺得馬桶蓋就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地方。又一次陪朋友見他未來的老丈人,老人家公安出身,酒量深不可測,為了給朋友掙面子,我豪情頓生頻頻舉杯,酒至半途,我說我得去沙發(fā)上坐坐,這樓上好像有地震。歪到沙發(fā)上就睡著了,醒來發(fā)現(xiàn)那準(zhǔn)翁婿兩人還在喝。這事被別的朋友知道,深刻地取笑了我一把,人家的老丈人,你倒挺賣力! 敬業(yè)地練了兩年,酒量沒起來,膽子練下去了。見到酒頭就大,只要不讓我喝酒,喝辣椒水都行。我常這么說,要不咱們來點辣椒水?反正我能吃辣,你不讓我吃我就生你的氣。大家都明白不是人人都有能力嗜一口辣,但就是不明白喝酒也得靠能力,有人天生可以把酒當(dāng)水喝,有人你給他瓊漿玉液他再舍不得,喝下去也得吐出來。善飲者總以為酒是好東西,怎么會有人不愿喝呢。這種錯誤我過去也常犯,比如我經(jīng)常納悶,不能吃辣,人活著還有什么樂趣呢。好在我沒強迫人的愛好,大家盡可以挑高興的吃,你俗你就大葷,你雅你就大素。可是喝酒不這樣,約定俗成了,不喝酒表明你情不到禮不周,不喝酒表明你心不正意不誠,不喝酒還表明你工作不到位。領(lǐng)導(dǎo)就不高興,朋友就不開心,多大的事,喝了會死人啊?可是,為什么要向死而喝呢?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一個深奧道理。 一度別人教我個好辦法,看見酒就說自己在封山育林,準(zhǔn)備造人。剛開始還真管點用,下一代的事不能鬧著玩,我可以待在一邊環(huán)保地喝茶,喝豆?jié){和牛奶。后來,用多了也不靈,老朋友嘴一撇,戰(zhàn)線拉得挺長啊,沒媳婦時你就開始封,原始森林怕也沒你長得茂盛。要造人?那更得喝,省得你兒子跟你一樣,端杯酒跟端手雷似的。反正所有借口最后都會被破解掉,現(xiàn)在只剩最后一著:開車。 酒后駕車十二分全光的規(guī)則出來以后,料想很多和我一樣患了酒精恐懼癥的人都會跳著腳歡呼,還是法治社會好啊。我也準(zhǔn)備歡呼,盡管眼下還買不起車,不過買車對我來說,總比把酒量練大更靠譜一點。買不起奔馳寶馬,QQ總行吧,看誰好意思讓我喝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