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要有女孩樣,俺娘當年總給我念叨乖女孩范本。“若說女孩樣啊,就是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笑不露齒”說到這,停住,看了看我那常年漏風,有一顆沒一顆的齲齒牙,唉,這閨女,別說露齒了根本是無“齒”。于是改成笑不露牙肉、不要擠眉弄眼、吃飯莫敲碗、杜絕吧唧嘴、說話不許嘰嘰喳喳討人嫌……最后頂關鍵來一句,“將來大了,不許抽煙喝酒,跟爺們似的。”
娘說這句時,我一轉(zhuǎn)頭,直愣愣地瞅俺姥姥,至今仍讓我一想起眼窩就藏淚的姥姥,安坐沙發(fā),蹺二郎腿,黑絲絨鞋面里包裹的一對小腳精神利落,手指間夾根煙,聽她閨女給孫女大談“女孩經(jīng)”。望著姥姥緩緩吐出煙氣的舒服勁,我頓時迷茫,眉頭皺得疼。再說飯點到,俺娘擺好飯菜,得,又給姥姥斟滿一杯酒,妥帖放好。姥姥咂口酒,品口菜,美得嘞!想想俺娘說的那些乖女孩行為標準,再看俺姥姥,舊式小腳沒有裹足不前,更不妨礙愜意的煙酒生活,我不服氣地“狠”。敢情這娘倆對我采取的是“看你選擇哪種女孩成長模式”教育法。
女子可咂酒,咂得恰到好處精神活絡、不招閑話最為妙。認識的好些個她,既賢良淑德也咂得小酒暗藏俠氣,一點不沖突。要不俺那姥姥雖個小腳小,卻膽大豪邁。居委會開展衛(wèi)生大檢查,她一向積極上交老鼠尾巴不落后。70年代末,城市街面寬敞車稀落、老鼠們沒處躲,總能陷入居委會大媽的“除四害”包圍圈。買菜的路上,路遇“橫尸”街頭的老鼠,姥姥神色不變,拿出小剪刀動一下,墊張白紙拎著一路剪過的老鼠尾巴甩搭甩搭,小腳噌噌走得快,路人甲乙丙丁男跳著躲。
也見過知性的大姐,在孩子學校門口的小飯館里,咂黃酒說阿赫瑪托娃,等孩子放學后該忙啥忙啥;還有平日里滴酒不沾,總是笑看他人醉,然后默默收拾醉局的好友麗同學,大學畢業(yè)宴上率先站起,一仰脖一口干一聲長泣,開了大家齊哭的頭,不是不咂酒只是未到念情時……還在若干年后,見過她。領著女兒超市等結(jié)賬,前面一銀發(fā)老太讓我的眼不眨。干瘦的倆手抱著一塑料桶裝二鍋頭,“咚”地墩在收銀臺,從緞面小布包里掏錢,還買了一人份的醬肘子。結(jié)好賬老太利索地抱酒桶,我忍不住小聲說:您悠著點。她回頭,慈眉善眼一副好酒嗓回應:“謝了嘿,您不來兩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