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8日,立冬,北京剛剛下過第一場雪,雪后的北方更顯肅穆沉靜。從這一天起,冬季正式來臨,水始冰,地始凍,萬物收藏。在江南水鄉紹興,這一天卻格外熱鬧,因為立冬是紹興黃酒開釀的日子,也是孕育來年興旺的開始。
一冬一釀
黃酒作為誕生于中國的最古老酒種,距今已有5000多年的釀造歷史,尤以紹興黃酒最為知名。紹興酒之所以歷經數千年始終位列黃酒之最,與其傳統釀制技藝密不可分,其中起主要作用的便是冬釀。
至今紹興黃酒仍然遵循著夏季做酒藥,秋季制麥曲,冬季投料釀酒,春季榨酒煎制的釀酒傳統,從立冬到第二年立春的三個月,是一年中最為寒冷的時候,也是傳統手工黃酒自然發酵的黃金時節?!对娊洝め亠L·七月》有說:“八月剝棗,十月獲稻。為此春酒,以介眉壽?!币庵甘路菔崭畹牡竟龋浂劤纱壕?,以求長壽。如今紹興酒的冬釀春熟,與古老的釀酒習俗仍是一脈相承。
每年立冬日,隨著熱氣騰騰的一聲“開釀了”,紹興酒釀造便進入忙碌而又緊張的一段時期。一早天未明時,鑒湖兩岸的酒廠里,蒸汽爐上的木桶已冒出陣陣白煙。事先用鑒湖水低溫浸泡了18~20天的精白糯米,在被倒入木桶蒸文章來源華夏酒報熟后,立刻會被抬到水箱下面用大量鑒湖水沖涼,再被運至車間倒進大缸,撒入酒曲后用手攪拌均勻,蓋上稻草蓋保溫,之后便進入黃酒的前發酵階段。此時,糯米中的淀粉在酒曲的作用下,會慢慢由糖轉化成酒精,這個過程中也將迎來黃酒釀造的一個重要環節:開耙。
所謂開耙,就是將一根2米左右長的木耙伸入酒缸里攪拌,目的一是調節缸內醪醅的溫度,二是為酒曲中的酵母菌提供適當的氧氣以增加它的活力。在原料和釀酒工藝流程完全相同的情況下,酒廠間一決高下的關鍵往往就在于開耙師傅的技術比拼。由于開耙在釀酒環節中的重要性,開耙師傅也被紹興人尊稱為“酒頭腦”。
之所以開耙這么重要,是因為黃酒的釀造過程就是微生物新陳代謝的過程,每一種微生物對溫度的要求不一樣,“酒頭腦”要做的就是掌握各種微生物成長的適宜溫度,在釀酒的不同階段進行控制。每缸酒的發酵情況不一樣,處理辦法也不一樣,該給哪缸酒開耙,需要開幾次,在什么時間開,全憑“酒頭腦”對每缸酒的觀察和判斷。
在這段發酵期間,“酒頭腦”們夜里也要待在廠里,往往凌晨一兩點起來查看一次,三四個小時后再起來看一次。那些裝滿糯米的大缸,在兩天后會發出輕微的咕嘟聲,就像水中的螃蟹和蝦在吐泡泡,夜深人靜時聽來格外清晰。每當“酒頭腦”聽到這個聲音,他們就知道,這是糯米正在發酵,也是一壇老酒剛剛孕育。
一期一會
沒想到屬性溫和的黃酒竟是在天寒地凍中醞釀出來的。先輩曾說“物無妄然,必有其理”,黃酒作為古老的中國特有酒種,也承載著陰陽平衡的傳統文化精髓。
立冬后的第三天就是“雙11”購物狂歡,毗鄰這場風暴中心的紹興卻有著難得的清靜。雖已入冬,江南的景致也只是換了一種意趣,并未衰敗,一場大雨過后反而掀起幾分生氣。湊巧,我們這一趟冬釀之旅就選在“雙11”當天,讓這十多個人,無意間避開了一場喧囂。
巨剛是這趟冬釀之旅的發起人,在他的邀請下,十多位參與過“巨剛眾酒”的微醺客,走進位于紹興東浦鎮壺觴橋的中糧紹興酒廠,看到了巨剛曾多次念叨過的那“一望無際的酒壇子”,也親身感受了紹興傳統手工黃酒對一冬一釀的持守。
在上個世紀80年代中期,工業化浪潮也曾席卷紹興,如今包括古越龍山、會稽山等黃酒企業都已采用了機械化釀酒,但仍有一些酒廠沿襲著傳統工藝手工操作,中糧紹興酒廠就是其中之一。
中糧紹興酒廠的前身是紹興老鑒湖酒廠,建于1979年,如今酒廠內的老酒庫里還存放著不少在建廠那年釀造的老酒。估算了一下,這里的老酒儲藏大概有120萬壇,每壇50斤,儲量至少在紹興前三,本地有一些大酒廠也是從這里購買老酒。
巨剛說他第一次走進中糧紹興酒廠時,第一個念頭就是搬一些老酒回北京。如今這個念頭更加急迫,特別是當他站在老酒庫里,看著一屋子標著釀造年份的老酒,總擔心不知什么時候它們就會被賣掉。
好在,新酒也正醞釀著,于日復一日中生生不息。
我們目光所及堆滿廠區的空酒壇子,自立冬之日起,會全部用來盛裝經過開耙的糯米進行后發酵,一直到來年立春,糯米中的淀粉在酒曲的作用下轉化成酒,才重新啟封。經過壓榨、澄清、煎制,釀成的新酒會再次被灌入壇中,并用荷葉、箬殼、竹絲封口,糊上泥頭,之后繼續在時光中等待老熟。
老熟,最終是為了平淡。與新酒相比,經過多年儲存的老酒色澤會變淡呈琥珀色,口感也趨于平和,此時的平淡正是絢爛之極。不是所有的黃酒都有資格成為老酒,只有一冬一釀的傳統手工黃酒,才能承受得住漫長歲月的打磨。
感謝巨剛,組織了這一趟冬釀之旅,讓來自四面八方的我們享受到傳統手工黃酒之美。這十多個人,原本大多素不相識,只因“巨剛眾酒”而有所交集,成為這一趟冬釀之旅的同行者。茶道中有一期一會的概念,意思是坐在一起喝茶的機會,或許一生中只得一次,因而對每一杯茶都抱著珍惜的心情。
這樣的相逢或許一生中也只有一次。無論是酒,還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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