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初史學家孫承澤曾在寫給友人的信中這樣寫道:“微雨,甚思酒,何日肯雞黍約我?”感慨古人書札中的小語如同蛾眉,字字都是如此清麗旖旎;又好似一首小令的起頭,讀了齒頰生津,任是不愛酒的人,也可勾起心間漫漫酒意來。
黍是黍酒吧?既然是思酒,黍就不是黍米的意思,黍是黃色的,其子實煮熟后可以釀酒。黃梁美夢里講盧生,美夢做到了頭,醒時邸舍主人鍋里蒸的黃米飯卻還沒熟呢,頓悟人生如夢,稽首再拜而去。
黃米的酒,自然也是黃色的,就是現今的黃酒,黃亮的像幾千年前的月亮。那時酒的度數低,喝多了,也不會爛醉,醺醺然,七分酒意,興盡而歸,不耽誤看歸途的景色。若是冬日,渾身暖熱,不懼風寒,極盡快意。
前幾年,我住南方鄉下,每日黃昏時,見隔壁老者時常將烏木小桌擺在沒有圍墻的小院里,桌上一碟小油菜,一碟臘肉,必不可少的是一壺溫黃酒,面向翠影依稀的青山,油綠的菜田,慢慢的呷著。黃金百萬,未必能有這樣靜好的歲月,看了真是讓人眼熱,我雖不愛酒,卻由不得,饞他那杯中之物。
連綿的雨天或者一個陰沉天,眼看大雪將臨,窩居,有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是一種恬暖的酒境,一個人也好,二三好友也好。董橋說:雨冷,酒暖,書香,人多情。
寒天里有這樣的情調,滿室皆暖!看那《聽聽那立體的鄉愁》里,梁鼎芬致楊守敬短簡曰:燉羊頭已爛,不攜小真書手卷來,不得吃也。
真是令人遐思蹁躚,燒羊頭的氣息,涌滿了鼻翼,還有輕酌一杯的心,只是一小杯,為酒,為這暖意盎然如春的友情!
記得第一次的醉,因為生他的氣,也算是借口,借機嘗了醉酒的滋味,并不好受,吐了,然后滿世界的傻笑。后來自知是傻,再不這樣文章來源華夏酒報喝酒,《菜根譚》里說“花賞半開,酒飲微醺”。該是喝酒的最佳境界吧!
兼好法師在《飲酒》篇中說過:酒雖如是可厭,但亦有難舍之時。月夜,雪朝,花下,從容談笑,偶飲數杯,能增起趣。獨坐無聊,友朋忽來,便設小酌,至為愉快。
是這樣的,雪初落,甚思酒,亦是念念多年不來往的舊友時,方覺歲月已老,信札是來不及的,于是手機短信:“最近安好?我這里下雪了!”
曾經共同度過沒心沒肺的閨中時光,此時她已是遠嫁之人,很快的回了短信:“安好!新添了小阿囡也好,我這里,微雨,此時,甚思酒!”
眼眶底有點溫熱。
窗外有大朵大朵的急雪敲窗,室里融融如春,開了一瓶青梅酒,斟了一杯,又斟一杯,一杯為我,一杯為南方的他。
墨痕斷處是江流,斷處的空白依稀傳出流水的聲音。好似那綿長的友誼,看是久不相聞,其實是永不斷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