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我當代課教師的時候,因為離家遠些所以在學校食堂吃飯。每到中午放了學,尚校長就朝老師們念叨,“豆腐皮、花生仁,一天一回兒?!崩蠋焸兙秃懿磺樵傅販愬X買豆腐皮、花生仁喝酒。時間長了,一個月只掙二、三十塊錢扯家帶口的老師們一聽到校長的念叨,就趕緊騎車子回家,不再怕路遠。
緊靠學校是一家賣豆腐皮的,主人姓侯,我們都稱他老侯。我們的豆腐皮都是從他那里拿,記賬,一年算一回賬。老侯愛喝酒,還每喝必醉,暗地里我們叫他“醉猴”。校長中午常到老侯家對老侯說:“拿二斤豆腐皮。”
老侯就稱出豆腐皮。
尚校長再說:“走,喝酒去!”
老侯說:“一會兒,我記上賬?!?/P>
尚校長拉住他:“回來記,回來記?!?/P>
老侯就跟著尚校長喝酒了。等喝完酒,老侯就醉了,就把記賬的事忘到腦后,年終算賬時總有幾百斤豆腐皮的虧空。
有人請尚校長喝酒,尚校長喜歡帶上老侯。一次在回來的路上,醉了的老侯說,“方便方便?!鄙行iL還有副校長幾個人就停下自行車到路旁的小樹邊方便。方便完,尚校長幾個走出好遠了也不見老侯跟上來。尚校長對副校長說,“看看老侯怎么還沒上來呀?”
副校長返回去看老侯,老侯正著急呢,一個勁地說:“拽我干么!拽我干么!”
副校長過去一看,老侯的腰帶跟一棵小樹綁在了一起,他正努力地掙脫。
那一年老侯家準備蓋房子,臨打土坯的時候,老婆用地瓜干換了8斤酒。老婆知道老侯饞酒,就把酒藏在一個很嚴密的地方。老侯知道老婆換酒了,就到處找酒喝。他翻箱倒柜,找遍了各個屋子,最終在糧囤的糧食里面摸到了酒。他隔一時從糧食里拔出一瓶喝兩口,隔一時從糧食里拔出喝兩口。
找人打坯的這天到了,老婆找不到老侯了。她自己忙里忙外,把人找齊,把一桌子的菜整好就等開席了。她走到里屋掀開糧囤,從糧食里抽出一瓶,一看是空的。再抽出一瓶,還是空的。8瓶酒都抽出來,8瓶酒都是空的了。她當時就暈在地上。十來個打坯的人酒沒喝成,亂亂騰騰找開了老侯。一幫人最終在東屋的一堆草窩里找到了老侯,他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了。
一天中午,尚校長在伙房里剛把一根骨頭的肉啃干凈,看到老侯來玩了,趕緊把骨頭扔進鍋里。等老侯走近了,尚校長有幾分神秘地招呼老侯:“過來!過來!”
尚校長把那塊無肉的骨頭從鍋里撈上來遞給老侯。老侯在霧蒙蒙的小屋里啃著骨頭感激地對尚校長說:“還是兄弟好啊!還是兄弟好啊!”
尚校長說:“中午別走啦,在這里喝酒。”
老侯就答應下來。
老師們喝酒沒那么正規,幾個人在伙房里圍著大案板坐一圈,一人一份的屬于個人的菜碗放在邊上,湊錢買的屬于公共的菜放在中間。酒是幾毛錢一斤的散酒,喝酒用茶碗你一口他一口地輪著喝。輪到誰那里,喝多喝少能聽出來,喝少了發出的是“滋兒滋兒”聲;喝多的在嘴上不出聲,咽的時候能聽到嗓子那里“咕咚”一聲。老侯貪口,一輪到他就“咕咚”半茶碗。那天中午喝的時間長,又有校長逗著他玩,老侯喝大醉了。散場之后,老侯站立不穩,手扶著墻想回家,但手不敢離開墻,就那么圍著三間伙房轉。轉到前,轉到后。轉一會,“哇”吐一口,轉一會,“哇”吐一口。學校的小狗跟著他,他吐一洼,小狗吃一洼,他吐一洼,小狗吃一洼,一會兒小狗竟無力地往墻根上一靠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