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父親最愛喝酒,而我們卻最痛恨他喝酒。
那時我們家窮得叮當響,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可父親幾乎每天都要用草繩系著破棉襖到鎮上的酒店里去喝兩杯。
常與父親喝酒的都是白胡子一大把、整天閑得發慌的老頭,他們家里兒孫滿堂,沒有任何經濟負擔和后顧之憂。而父親則不同,家里有五畝多田地等著他耕,鎮中學有三姐弟等著他交學費,病床上還有一個長年患病的老母親等著他拿錢回去買藥。可父親不管這些,只要到酒店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只要一喝酒就什么都忘了。
有時我們正在上課,忽然會有人跑到教室的窗口來喊:“陳二娃在嗎?你的酒鬼父親又喝醉了,正躺在大街上唱戲呢,你還不快去看看!”有時走在街道上,也會有人跑來拉住我袖子問:“你父親欠的酒錢啥時還?不還我們可要來家里拿東西了啊!”
親戚朋友看到我們,也語重心長地教育說:“你們也是老大不小的了,為什么就不勸勸你們的父親呢?你看看你們家的田,草長得比稻子高,再看看你們的土,全部放了荒,這樣搞下去你們以后吃啥喲!”
每受到一次嘲笑,我們都要回家與父親大鬧
文章來源華夏酒報一場。每次父親都像犯了錯的小孩一樣深深地低著頭,將臉痛苦地埋在手掌中一聲不吭。可過不了幾天,他老毛病又會重犯,天還沒亮就急急的往鎮上趕。
為了幫父親戒酒,我們想了很多辦法,如將他的酒瓶藏起來,專門到酒店里去堵他,與酒店老板依次打招呼(他們平時鬧得兇,可這時大多不理),都成效不大。
記得有一年寒冬,學校即將放假了,可我當時學費還沒交清。學校決定讓我哪天交齊哪天再上課。那年的冬天特別的冷,我淚流滿面地沖出學校時,恥辱和寒風幾乎讓我停止了呼吸。偏在此時,趕場回家的村人擠眉弄眼地過來“告密”說,父親正在張啞巴的酒店里喝酒,已經坐了老半天了。
一聽此話,我的憤怒頓時像油鍋里的火苗翻滾起來,支配著我旋風般的往酒店里趕。還沒進屋,便聽到父親爽朗般的笑聲和哧溜的喝酒聲,這笑聲和喝酒聲更增添了我的憤怒,我一腳踹開大門,幾步沖到父親的桌前,捧起一大碗酒就澆在了父親的頭上。
父親和全店的人頓時驚呆了,他們愣愣地看著我。父親過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二娃,出了啥事……”我哇的一聲哭著沖出了店門。
父親那天破例很早的回到了家。他似乎不敢面對我們,獨自一人躲進了里屋。過了一會兒,便聽到酒瓶清脆的破裂聲。從此,我們再也沒有看到父親喝過一口酒,再也沒有看到他踏進酒店半步。
戒了酒的父親更加沉默,他早早的就到田間勞作,夜很深了再回到家里,臉上的皺紋一天比一天深。再遇到別人邀請他喝酒時,他先是眼睛猛一亮,接著很黯然地說:“戒了早戒了,這酒有什么喝頭?”
兩年后,我應征入伍。父親趕了很遠的山路來送我。臨走的時候他猶豫了很久才說:“二娃,那年的事你還記不記得……爸爸不是貪了一口酒,而是心里煩啊!你想想,你奶奶生病一年得花幾千元,你們三姐弟讀書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你媽媽是殘疾人不能干丁點農活,一家人的重擔都壓在我身上,我只有喝酒才能找得到一點樂趣……不過你放心,你走后我一定想辦法把家里搞好,更不會去喝酒。你就專心地在部隊干吧……”
在飛馳的列車上,我想起了父親平時對我們的愛,想起了他為了支撐這個貧窮的家過早衰老了的身體,我不禁為當年羞侮父親的行為深深懊悔起來。
1995年10月,我的第一篇小說在西南某雜志發表了,我也收到了文學創作以來的第一筆稿費——150元。如何開支這筆稿費,我興奮地設計了很多種方案,最后決定去買幾本書。然而當我走在大街上時,不知怎的,就忽然想起了佝僂著腰,嗜酒如命的父親,于是轉了方向,到一家商店里給父親買了一瓶“劍南春”。
那年春節我回家探親,聞知消息的父親便早早的站在了村頭等我。看到父親更加消瘦的身子和微白的頭發,我的眼睛濕潤了,趕緊送上那瓶已放了很久的“劍南春”。
同往常一樣,父親的眼睛猛地亮了,接著又慢慢暗了下去。他苦笑著說:“買這么貴的酒干啥?爸早已戒了。”我說這酒不同于一般的酒,它代表著兒子的一份心意。父親撫摸著酒瓶半天沒有說話,只是兩顆渾濁的老淚從干涸的眼眶中急速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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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車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