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攬得第69屆美國電影電視金球獎最佳編劇獎后,伍迪·艾倫編劇并導演的《午夜巴黎》又躋身今年的第84屆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雖然該影片最終問鼎的呼聲并不高,但伍導的想象力和功力仍不能不讓人感嘆和回味。
懷舊與旅游,是所有文學夢做不醒的人都好的兩口。過去比現在好,別處比此處好,生活在別處。這種情結,讓文學與現代旅游業成了最大的關聯產業。如今,背著背包,離開自己掙錢糊口的地方,到別人掙錢糊口的地方去東張西望,然后把這個過程不厭瑣碎地記錄下來,正是書店、影院中最好賣的故事。
有做夢的,就有解夢,甚至棒喝的人。法國社會學家列維·施特勞斯在其名著《憂郁的熱帶》一書中,劈頭就說:我討厭旅行,我恨探險家。在他看來,大規模的旅行是一種現代性現象。那些在外周游一圈,然后回來用書籍,或者幻燈片、紀錄片,講述異域風情的人,其實不過是在厚顏地販賣老掉牙的知識,很不靠譜。而美國作家、學者蘇珊·桑塔格在《對旅行的反思》一文中說,旅行是對心中的渴望與絕望的宣泄。她還說,有些國家一直是人們幻想的對象。在18世紀,中國就是歐洲人心目中的理想國,沒有戰爭、道德淪喪、愚昧無知和迷信。而幻想催生了旅游。
第69屆金球獎,把最佳編劇獎頒給了解夢之作——伍迪·艾倫編劇并導演的《午夜巴黎》。此片是這位老文青對懷舊與旅行的一個婉諷,一次打趣。他告訴這個世界上人數壯觀的懷舊大軍:或許現實不如意,但過去也就那么回事兒。
負責完成這一使命的,是影片中的作家吉爾。他是好萊塢的編劇作家,在創作之路走得不太順時,與未婚妻來到巴黎旅行。在巴黎的夜晚,他坐上老式馬車,穿越到上個世紀40年代的巴黎,與一系列有著閃光名字的人物相會:海明威、菲茨杰拉德、Ts·艾略特、達利、高更、德加、斯坦因等,他甚至得以與畢加索的情人款款起舞。這些人物,是吉爾心目中的文化英雄,也是文化史上的篇章。沒有一定的知識背景,看這部片子會有些費勁,不過,已有體貼的網友把片中涉及的人物一一鉤沉出來加以介紹。
有趣的是,吉爾穿越回去的地方,那里的人們對自己生活的時代也并不滿意。如高更,他更寧愿回到文藝復興時代,在他眼中,那才是黃金時代。這一情節,完成了對懷舊的解構??磥?,很少有人對自己生活的時代感到滿意,代代如斯。既然如此,還是珍惜當下吧。影片的最后,吉爾與志趣大異的未婚妻分手,與一位單純的巴黎女孩相愛,寓意的,應是對當下生活的較真與不含糊。
懷舊不是問題,無須大動干戈。因此,伍迪·艾倫對懷舊,所持的是溫情的婉諷。的確,我們有權力動用自己的想象力,在往昔的時光中為自己筑一個巢,盡管它虛幻,但對有限而忙碌的人生來說,片刻的溫暖也值得珍惜。
巴黎同樣屬于桑塔格所說的,是人們幻想的對象。影片的開始,伍迪·艾倫用鏡頭親切地撫摸這座城市,隨著鏡頭輕輕掠過一座座樓房,掠過塞納河,掠過埃菲爾鐵塔·····你看得出,伍迪·艾倫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怎樣的愛意。其實,早在上個世紀70年代初,他就寫過一篇名為《二十世紀回憶錄》的短篇小說,立意與本片差不多,也是作者穿越到了上個世紀40年代的巴黎,拜會了不少作家。這篇文章收入了中文版的伍迪·艾倫幽默文集《門薩的娼妓》中。與電影不同的是,小說描寫的全是他與作家、藝術家們相處甚歡的故事,沒有那個年代的人也想回到更遠的年代的情節。或許,時間已經讓伍迪·艾倫認識到懷舊的無奈與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