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材料可以說是精釀啤酒的命脈所在,隨著中國精釀啤酒的發展,本地的原材料供應能力將會受到嚴峻的考驗。
我們之前曾與國內外多名從業者探討過啤酒花在中國的發展;去過甘肅天馬啤酒花公司,考察中國本地啤酒花種植的情況;還在前不久剛剛結束的CBCE展會上,采訪了美國雅基瑪聯合酒花有限公司的莊經理。今天的內容,我們將結合這些采訪資料給你呈現一個有點尷尬的事實:短期內,中國的啤酒花發展恐怕還不能給我們太多的驚喜。
美國酒花憑什么風靡世界?
政策
在解釋剛剛那個事實之前,我們先要弄清楚一個問題,就是美國啤酒花憑什么風靡世界?答案很簡單,除了土壤、氣候的客觀條件不同外,完整的生態環境才是其成功的根本。
從美國農業部,到美國啤酒花種植者協會、美國釀造商協會,到像雅基瑪這樣的酒花公司、精釀酒廠、酒花種植戶,大家緊密合作,在育種、種植、生產加工等過程共同協商、研討,同時還會聯合一些大、專院校進行科研項目的研究支持。
這種完整的生態環境使得啤酒花的供給需求更加穩定,農民的利益受到保障,“西楚”酒花的培育者丁瀘平博士(Dr. Patrick Ting)就曾向我們介紹過美國的酒花種植者現狀,他說:“現在在美國買酒花普遍選擇簽長期合約,比如一次性簽訂幾年的用量。直接現貨購買的話會很難買得到,尤其是那些特殊的、緊俏的酒花,很難買到現貨。長期合約使得美國農民大量種植酒花,使整個市場越來越大,越來越好。”
保證了酒花種植者的利益,就使得酒花公司在生產酒花的同時,有足夠的精力去研究新品種,滿足各個酒廠的需求。酒廠的新產品不斷涌現,進一步擴大了精釀啤酒市場,也同時增加對啤酒花的需求,使得酒花種植者能夠提前拿到更多更長遠生產訂單,達到良性循環發展的局面。
市場容量
市場的高速發展是支撐啤酒花品種增長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支撐它增長的還有完善的知識產權保護機制。莊經理說:“酒花有很強的知識產權特性,要研發一株新的酒花至少要十幾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才出來一個商業化的產品,這些產品通常擁有知識產權和注冊商標,其他人是不可以隨便使用的,因此具有很強的原產地屬性,無法被隨意復制或者轉移到其他區域種植。”
以上因素構成了美國啤酒花完整的生態環境,同時也促使其蓬勃發展。根據美國農業部數據顯示,自2012年起,美國啤酒花的產量增加了50%。據Barth-Haas Group酒花公司的年度報告,2015年美國啤酒花產量達到36389噸,位于當年全球第一。2016年美國啤酒花以5.3萬英畝的種植面積超過德國的4.6萬英畝,成為全球最大的酒花種植國。2017年,美國種植面積預計將達到5.8萬英畝。品種數量方面美國同樣大幅領先世界,現在有50多種不同的酒花同時種植,而德國只有30種左右。
近幾年,全球啤酒產量持續下降,然而在美國的引領下,啤酒花的全球種植面積和產量卻在不斷增長。根據國際啤酒花種植者組織(IHGC)去年中期發布的2016年啤酒花種植報告顯示,全年產量預計比2015年提升15.7%,但是中國預計將減產近30%!為什么在形勢大好的時候,中國酒花種植卻和世界的趨勢背道而馳?是我們下面要重點討論的問題。
中國酒花面臨什么問題?
減產
在中國的新疆、甘肅,曾經種植著大量的啤酒花。全球啤酒花走俏的時候,這里的酒花公司和農民們卻在不斷的減產,原因很簡單,不掙錢。
中國的啤酒花種植十分依賴幾家大型啤酒集團,而這些集團的財報都在揭示一個問題,啤酒產量呈現下降趨勢或出現了結構性調整。產量下降意味著啤酒花需求量的下降,結構性調整影響了對國產酒花的需求(進口酒花比例上升),以上因素導致酒花公司沒有足夠的訂單支撐生產。
根據Barth-Haas Group最新的2015/2016年度《巴特酒花報告》中記載,在新疆種植區,4個種植園停止了酒花生產,剩下20家仍在種植。甘肅地區種植園數量不變,仍為13家。
但是,比種植園減產更觸目精心的是種植面積的減小。從2009年到2015年間,中國酒花種植面積累計減小了61%。僅2015年一年就下降了13%。
這種減少主要來自于市場需求的減少。國內各大啤酒集團近幾年先后進入調整期,庫存量較高,產量減少,影響后續對啤酒花的采購。由于需求量不斷降低,新疆甘肅等地的種植園只得減少種植面積,原來種植酒花的土地,改為種植其他經濟作物。
甘肅酒泉天馬酒花公司的劉總向我們介紹當地種植情況時曾提到:“現在農民更愿意種植像甜葉菊這種經濟價值更高的農作物,而不是啤酒花,需求量不夠。”
難以回頭
雅基瑪聯合酒花公司的莊經理認為這種趨勢短期內難以得到改善:“取消酒花種植之后,很難恢復耕種。首先酒花價格低迷導致沒有經濟上的驅動力,其次可能在種了其他有持續經濟效益的農作物后,農戶會選擇一直種下去,不會轉回來。除非出現了一個很好的、具穩定需求的市場,有利潤的驅動,才可能恢復種植,從目前來看還沒有這樣的條件。”
沒有穩定且增長的市場需求是產量下降且不可逆轉的最重要原因。因為酒花是多年的農作物,一次種植,理論上可以連續收獲20年。換句話說,初期投入的成本可以攤在未來20年里面。如果只種幾年就放棄了,那么分攤到各年的前期投入成本就會很高。所以酒花種植有一個很強的時間性,屬于長期的種植投資,短期種植的話效益很難體現出來。
對于酒花種植者而言,獲利是最基本的需求,但是由于需求量持續下降,酒花種植往往是虧損的,因此農戶不得不隨行就市,今天大蒜值錢就種大蒜,明年甜葉菊之前就種甜葉菊,這個對中國酒花種植有很大的影響。
核心問題是中國酒花的自身的生態環境不完善,缺乏有競爭力的品種,種植出的酒花產品經濟價值不高,你也就很難去指摘農戶選擇放棄酒花種植了。
莊經理說:“農民要養家糊口的,也許我們可以勒緊褲腰帶過幾年。但是過了幾年后怎么辦呢?現在我們和進口酒花有一個品種競爭的問題,消費者往往喜歡選擇一些新的、有優勢的新品種。而這一點正是中國酒花行業的軟肋。如果沒有高質量的品種去和國外競爭,國產酒花很難扭轉當前這種不利的局面。”
缺乏品種
中國啤酒花的品種單一、競爭力不夠是核心問題。由于酒花種植通常與大型啤酒集團的需求捆綁,因此一定程度上影響了酒花的創新。中國種植的酒花絕大多數是苦型啤酒花或高α酸酒花,如青島大花,馬可波羅,努革特等等。2015年的中國地區啤酒花的總產量上,苦花約為4064噸,高α酸酒花1302噸,香花僅有588噸。其中青島大花盡管種植面積一再下降,但仍占到總面積的61%左右,說明中國本地啤酒花種植品種密集度極高。
我們在前文中提到,酒花是有知識產權特性的,培育新品種動輒需要十幾年。在中國,沒有國家農業、科研機構的引導,酒花種植公司僅憑借自身能力很難研發有市場競爭力的新型酒花。如果中國的酒花公司想引進某個品種,需要支付一大筆授權費。根據劉總向我們介紹,一株酒花從幼苗到豐產至少需要三年,如果交了授權費,則會使酒花公司的生產成本陡增,同時還需要承擔較大風險,比如在中國種植的進口品種水土不服,不能達到預期品質和客戶要求等等。因此在沒有大型酒廠的訂單作為保障的前提下,基本沒有酒花公司敢于輕易嘗試。
因此,目前中國的酒花種植不容樂觀,既缺乏品種資源,也缺乏系統的研發機制,引進新品種也伴隨著資金壓力等各方面的問題。與美國這樣的發達國家相比,存在著巨大的差距。
中國酒花產業有沒有改變的可能?
民間研發
我們也試圖給中國的啤酒花產業想過一些出路,比如一些對酒花有興趣的公司或愛好者也在嘗試自己種植酒花。這種民間自發的熱情會不會成為突破,像精釀啤酒的發展那樣倒逼政府或者大企業做出改變呢?
結果很遺憾,在專業的人眼里,這種熱情無法達到商業生產要求。因為酒花的種植不像在家里養盆栽這么簡單。它對土壤和氣候條件例如土質、雨水、光照等都有很高的要求,雖然也有可能能種出花來,但是它的成分很難達到要求。
莊經理說:“自己種植的酒花,其香氣、α酸、β酸等指標很難達到產品特性的要求。比如西楚、西姆科或馬賽克這些酒花都是有自己獨有的特性的,你種出來的酒花要是沒有這種風格特征,你就不能用它來替代西楚、西姆科或馬賽克;而且很難保證每年的產品能保持一致的水平。僅僅是自娛自樂當然是可以的,作為商業化生產有著完全不同的要求。”
移植到國內種植
如果民間自發種植不可行,通過合資公司的形式給中國帶來一些新的品種會不會是一條好的途徑?結果也不樂觀,莊經理說:“國內的一些合資的酒花公司可以從公司內部引種一些品種進來,這可能是中國未來增加酒花品種的一條捷徑。然而這些品種的知識產權仍然掌握在外方手里,即使在中國種植也依然屬于國外的品種,并不是我們國產的品種。”
更大的障礙是,國外的公司未必有意愿把這些品種移植到中國來。
“要增加供應的話要有兩方面的優勢,要么成本更省,要么質量更高,現在國內兩方面都不具備優勢。首先是成本,酒花種植不像傳統加工業,靠較低的人力成本就能獲得訂單。在國外,酒花種植機械化程度高,種植面積密集,產品的農業特性較高,綜合生產成本具有優勢。
其次是品種和質量,如果不能增加品種供應,產品質量也不具備優勢,距離就會不斷擴大。因此,如果國外出現了短期的酒花減產,中國有機會增加一些供應。但從長期來看,這種機會不會經常出現,使酒花的種植變成短期行為。所以現在中國酒花的種植不是一個單一的問題,是一個綜合性的問題。”
對于中國來說,要想解決酒花的問題,只靠一些熱心的酒花種植者或者種植公司是很難的。必須提升到一個比較高的層面去解決,把它作為一個農業上的課題去研究,不是個別的農戶,個別的公司,或者某些區域能獨立解決的。在現在的狀態下,如果缺乏行業、政府、科研機構支持的話,靠農戶自身的力量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