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聲,江新的標致車在金河路上一個急剎車,突兀的噪音招致了行人的不滿。初春的成都,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來,但此時,自己店里傳出的爭吵聲已經破壞了他被陽光曬暖的心情。
“貍貓換太子”
這次的事端是看店的徒弟拒收顧客帶來的假貨,結果顧客鬧了起來——自從江新開了這家禮品回收店,這樣的事就沒有少過。江新沒有多話,徑直拿起桌上的五糧液酒,用手握住包裝盒的上部,然后稍微用力,包裝盒上卻沒任何變化。他又叫徒弟取出抽屜里的五糧液酒,重復剛才的動作,只見包裝盒的上部凹了進去,盒頂凸了起來。他將一把微型手電筒遞給顧客,讓他自己看兩個盒子的內部差異。對比之下,事實很明顯,顧客送來的,的確是假酒。
江新入行后,跟著姐夫做了六年才自立門戶。回收的禮品,涉及高檔煙酒、蟲草、保健品等,動輒數千上萬元。而鑒定貨物的真偽,由于承擔不起采用專業鑒定設備的高昂費用,全靠一雙肉眼,若沒有一雙火眼金睛,哪怕一次走眼,也損失慘重。
“你剛才去的那家店,門面窄、柜臺高,柜臺上搭的布拖到地下,他先驗了你的貨,但是出價太低,買賣沒做成,是吧?”看到顧客驚訝的表情,江新知道自己猜對了。“貍貓換太子”幾乎是這一行公開的秘密,顧客剛才去的那家店,有高柜臺擋住,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況。驗貨的時候,老板假裝不經意將酒碰掉下柜臺,趁彎腰接住時已經用假貨偷換掉了。接下來,老板刻意給出極低的價格,顧客只要扭頭走出店門,即使發現了真相,也是百口莫辯。
為利益沉默
禮品回收是敏感的行業,工商管理部門不承認、不辦照,老百姓深感不平。游走在政策邊緣,江新依然堅持“行有行規”,除了不做調包的勾當,身份可疑的人也一律拒收貨。他告誡徒弟,那些穿著一般、臉色不好的人,擁有名煙名酒的可能性很少,倘若神情緊張、東張西望,那多半是銷贓的小偷,這樣的貨絕不能收,這一度讓他損失了不少買賣,但卻被他當作生存法則堅持了下來。江新的理由是,在這個缺少監督的行業,倘若壞了信譽,那對整個行業是毀滅性的打擊。
對于同行的做法,江新頗為不齒。江新曾在店外掛出了“提防高柜臺店調包”的字條,沒過一刻鐘就被徒弟們勸著撕了下來。這個行業,涉及到工商、稅務、質監、煙草等多個執法管理部門,然而就因為大家都可以管,反而造成管理真空的出現。盡管坊間有人質疑,禮品回收店是幫達官貴人們將禮品換成現錢,有“洗錢”的嫌疑,但暴利還是吸引了眾多懷揣發財夢想的人投身其中。
江新回收的禮品主要以煙酒為主,香煙比市場價便宜30%左右,市場價為640元一條的軟中華香煙,賣給他只能是420元,酒類則更低,為市價的50%左右。而要買走這些煙酒,至少也要高于收購價格的20%~40%,有的還是按原價。在一買一賣中,禮品回收往往能獲得30%以上的利潤,比批發更賺錢。
然而,回收的高檔禮品,在成都銷售的只有20%左右,其余的禮品都是轉賣到廣州、香港、臺灣等地,甚至是越南等國家,利潤因此可提高好幾倍。
這條路單干是行不通的,譬如廣州要一批貨,一個店是湊不夠貨源的。這時候,需要聯合同行們把禮品都湊起來。所以,這一行的人,既是對手,又是合作伙伴,江新盡管不滿意有些人的做法,但他只能選擇為利益而沉默,不敢公然決裂。
被攪局的市場
2000年,江新剛出來做這一行時,禮品回收正是如火如荼的時候。他弄個小門頭,掛個牌,然后把自己的電話貼在路口的電線桿上就開業了。實際上,禮品回收是一門技術活,幾乎不需要任何資金成本。金河路周圍遍布教師、醫生住宿樓,還有各種政府和商業辦公大樓以及高檔住宅,當初選店址時,江新就是看中了這里聚集的各種“貴人”。去年春節,有一個顧客因汽車后備箱空間不夠,分兩趟送來了價值幾萬元的洋酒和高檔煙,這一筆生意江新就純賺五位數。
每收到一批貨,江新都會認真檢查,倒不是擔心真偽,而是在“淘金”。有一次,他收了條香煙,當時感覺重量有點不對,他不動聲色地送走顧客,打開后發現里面有條金項鏈!
主動找到江新店里的,除了這些低價銷售禮品的顧客,就是酒樓、超市等的采購人員了。這些地方是回收禮品的主要流向,江新給合作伙伴的價格,比批發價還便宜,此外對方還能避稅和拿到高額的回扣。
然而,進入2009年,禮品回收也被金融風暴吹冷了。送禮的人少了,這條銷售鏈幾乎斷了。臨近五一,江新才回收了兩條香煙,而在兩年前,此時正是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
屋漏偏逢連夜雨,江新向來鄙視的“貍貓換太子”的做法,偏偏波及到他。去年底,一家酒樓被查出50瓶假茅臺酒,居然全部來自禮品回收店!在工商部門的全市排查中,江新只好拿出“回收禮品只是自己消費”的幌子才得以過關。但從此以后,很多酒樓、超市都加大了對供貨商的資質篩選。江新的生意,瞬間墮入了最低點。
而網絡對手偏偏在這時異軍突起,一些虛擬禮品回收店在網上熱了起來,他們回收的東西甚至還擴展到首飾、家電等等。由于在網上大家互不認識,也不用見面,所以顧客根本不必擔心個人隱私或灰色的東西泄露出來。一時之間,這成為了高檔禮品變現的新渠道。
江新說,四面夾擊下,現在能做的就只是等待。然而,這個游走在政策邊緣的行業,“暴利”是否還能夠繼續,他也不知道……